三个汉子情绪转折间,罗蚕娘的情绪也连连变化。◎文學館r />
给王冲端茶时还是忐忑和拘束,倒不是惧军营之气,跟兴文寨的军堡比起来,这座军营全无肃杀兵威。罗蚕娘是还不习惯侍女这个身份,对她来说,当着外人的面,怎么仪态优雅地给王冲奉茶,才不至于被人暗笑没教养,这可是个不小的挑战。
战战兢兢地收着步子,将记忆中香莲玉莲两位姐姐的作派学了个足,见王冲接过茶杯,朝她淡淡一笑,罗蚕娘如释重负之余,小小心口也被欢欣胀满。接着再见王冲训斥三个大了他好几岁的英武汉子,清亮话语中还带着点未褪尽的少年嗓音,却不觉有一丝违和。官人身份固然是一层,让罗蚕娘心弦微颤的还是王冲的形貌。
跟一年前相比,不仅个头又高了接近一寸,肩膀也宽了不少,与王夫子差不多了。眼眉越发深沉,脸颊轮廓更为峭直,尤其是那鼻梁,直如峻崖,让罗蚕娘稚嫩心肉也微微发痒。她已迈过豆蔻年华,女儿心萌发,依稀懂得男女之事了。
跟丰神俊逸的宇文十六郎比起来,王冲的容貌显然要逊色许多,再跟方脸阔额的王世义比,王冲又少了些伟丈夫的味道,可在罗蚕娘看来,王冲就像是家乡无处不见的石山,外裹一层红泥,只长着浅浅的草木野花,而泥土之下,却是厚厚的磐石,能让人稳稳倚着。
罗蚕娘的心思不如香莲纤巧,玉莲温润,甚至不如已历人事,情思绵绵的银月细腻,她自分辨不出气度和形貌之差,不知这感觉是由王冲的沉凝之气所生。但她能确定一件事。她所纠结的血仇早已淡去,只剩下依傍这座磐石大山,与其祸福相连的亲密感。
看着王冲发官威训人,罗蚕娘自是心中甜蜜,可接着话头一下就转到自己身上,又惊又羞,红晕瞬间上脸。
当三个汉子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时,不但红晕急速蔓延到脖颈,细细眉头也竖了起来。就这么看不起人!?
再听王冲道:“蚕娘,去换甲取弩,让他们看看你的本事。”
罗蚕娘清脆有力地应道:“是,官人!”
田忠嗣和杨氏叔侄三人六目对视,暗道这小丫头。怕就是王冲要给他们所施的下马威了。
十九家蕃兵,总数六七百人,汇聚在军营一侧的箭场里,从头领到一般蕃兵各揣心思,或惊艳,或好奇,或不屑。目光都聚在一个娇小身影上。
身着皮甲,甲裙下露出鲜红裙摆,头戴笠盔,甲片映出银亮鳞光。再加上手中的带蹬强弩,少女身影尽管纤弱,却还是透出一股凛冽杀气。
“神臂弓!”
围观人群中响起惊呼声,这可是大宋军国利器。弩力高达四石,寻常男子拉着都费劲。更别说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。
“不是神臂弓,不过是加了镫头的木弩。”
田忠嗣在兴文寨见过这玩意,真正的神臂弓在弓臂选材和制作上有特别讲究,不是光靠那个可以足踏的镫头就能受住四石力。
“就算是木弩改的,至少也有两石力,总是强弩,在西南诸州里,能开强弩的兵就算是精兵了。”
南宁州的龙延昊顿时眯起了眼,目光焦距从少女转到了强弩上。
“就算是两石弩,也得男子才能拉开,这小小女娃能开?”
“应该不到两石,提点既把她摆出来,肯定能开,只是……这有何机巧?”
杨氏叔侄却在揣测王冲的用意,给木弩加镫头倒是简单,娇弱少女身怀异力也不是惊世之迹,除此之外,还有什么?
“这装束,难道是……”
蛮州宋锡定的目光却在少女的胸口和腰间来回游荡,当然与杂念无关,而是少女的装束有些奇怪。没有像寻常那样将弩箭箭囊挎在腰间,而是在胸口绑着两个小箭囊,每个装十来枝弩箭,相当于寻常一个箭囊。腰间还吊着一个四爪铁钩,不知道是什么用处。原本也该挎在腰间的步卒朴刀挂在身后,就在背着的圆盾之下。
族亲田向对田忠嗣道:“是战时装束,看样子是刻意作实战演示。”
“蚕娘,没问题吧?”
“官人放心!”
王冲再问了一声,罗蚕娘举手,又让众人诧异一分,两只手竟然带着手套。
该是提点心疼自家侍女,刻意呵护吧,众人都这么想着,只有田忠嗣和宋锡定若有所悟。
王冲点点头,一旁伺立的吴近敲响了小铜锣,咣声脆响中,就见少女以弩驻地,脚踩镫头,俯身下腰,将腰勾挂在弩弦上,再双手把住弩弦,嗬声吐气。
没见少女咬牙切齿地发力,也没见手臂有大动作,一瞬间,少女如卧蚕伸展,腰、臂、头逐次昂扬,就像是舞娘转换舞姿的一个小小动作,弩弦就挂上了弩机。
众人还没从这赏心悦目的刹那美感中挣脱出来,少女已上好弩箭,平端木弩,眯眼瞄准。四十步外,立着一排十具如真人大小般的草人,分出了清晰的头、躯干和四肢,头上是皮盔,躯干有皮甲。少女只花了半息左右的时间瞄准,便俐落地扣下牙发。弩箭激射而出,稳稳插在草人头上,那是面门位置。
人群里响起嗡嗡低声,最初对这少女教头表露出鄙夷之意的三人心中一震,暗道就凭这手弩弓之术,也确实能当教头了。
距离虽只有四十步,离强弩所及的百步,乃至神臂弓所及的二百五十步差得远,但在西南之地,四十步已是弓弩杀敌的极限,不仅是地形起伏崎岖,还因弓弩本就很弱。这少女能在四十步外射中面门,准头已追各族的神射手。